海因里希站了一會兒,轉身朝著城堡的方向走去,道路兩旁逐漸升起了迷霧,霧氣里涌現(xiàn)出一張又一張蒼白的面孔。他們站在濃霧中,嘴巴一張一合,聲音重疊在一起。海因里希在他們中看到那些家族城堡長廊上經??吹降拿婵?,那是海因里希家族逝去的一代又一代人,到了最后父親的面孔也從濃霧中浮了出來。
不要停,不要聽。
有個聲音低低地對他說,那個聲音仿佛在他心底早就存在很久了,只是直到今日他才終于聽見了。
海因里希握著劍,穿過濃霧,道路的盡頭就在眼前,盡頭處是礁石城城外的燈塔。
站在白色的燈塔外,海因里希隱約有些恍惚。
他記得阿黛爾喜歡跑到這里,在燈塔上待著。她喜歡在這里看著礁石那邊的潮水,看雨燕停歇到燈塔的欄桿上,而待在這里比爬到礁石上安全,凱麗夫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地默許了。
站在燈塔的螺旋扶梯下,海因里希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有些緊張,他聽到自己的心跳,鼓點一樣。他站了很久,才有勇氣踏上扶梯,一級一級地向上走,手心里逐漸沁出潮濕的汗水,海風迎面而來。
踏上最后一級臺階,他看到一道纖細的背影坐在燈塔的露臺上。
海因里希站在那里,風聲潮水聲全都消失里,那一瞬間心臟像被海水淹沒,又像空空洞洞地成了個怎么也填不滿的漩渦。女孩穿著細亞麻長裙,月光般的銀發(fā)披散在肩膀上,她眺望著礁石的方向,輕輕地哼著歌。
雨燕停歇在她身邊的地上,啄食著面包碎屑。
海因里希一上來,它們受到了些驚嚇,振翅飛高了些,落在燈塔頂上。
“公主。”
他低聲說,像不敢驚醒什么。
女孩回過頭,她的頭發(fā)被風吹動,皮膚像雪一樣潔白,在晚霞里被鍍上淡淡的玫瑰花瓣般的緋色。她朝他微笑,海因里希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樣子——胸口的襯衫處染著鮮血,頭發(fā)也在向下滴落血和海水,應該是和堂弟的那場決斗時搞的,傷口猶自在尖銳地疼著。
她那么美,美得像黑暗里騰起的火,讓冷血的動物向往而又不敢真正觸碰。
蛇盤繞在火邊,小心翼翼地守著它的那一點火光,不愿意離開,也不敢靠近。只能那么盤著,然而……為什么不試著碰一碰火焰?海因里希聽到心底的那個聲音在問,為什么不再近一些?
“您看到了啊。”他輕輕地說,松開握在手中的細劍,望著坐著的阿黛爾,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心情宛如在等待一場漫長的審判。
阿黛爾朝他伸出手:“陪我看晚霞嗎?先生?!?br/>
先生……熟悉的稱呼突然讓他覺得十分難過,難過到好像有人對著他的胸膛開了一槍,連帶著當初肋骨上的傷也在隱約作痛。他踉蹌著,走過去,跌跌撞撞地在他的小公主旁邊半跪下。
“我都看到了。”
阿黛爾輕聲說,她屈膝而坐,裙裾垂擺,露出一截素白優(yōu)美的小腿。她將身邊的面包拿起,撕開,遞給他一半。
“謝謝您。”
海因里希接過面包,學著阿黛爾的樣子,撕成小碎塊,喂給那些雨燕。或者是因為他一身血污不像好人的緣故,燕子們更愿意擠在阿黛爾身邊,而她垂首的樣子也確實像極了無瑕的安琪兒。
“沒什么,”海因里希說,頓了頓,“您以后不要信任我,殿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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