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淵斜倚在雕花欄桿旁,手中白玉酒盞晃出粼粼波光。他忽地執(zhí)杯擊節(jié),清越嗓音如冷鐵投泉:“葡萄美酒夜光杯?!?br/>
滿樓絲竹聲驟歇。
孟長錦正欲揮毫的狼毫懸在半空,墨汁滴落宣紙暈開墨梅。王達剛要拍案叫好的手掌僵在半空,連樓上珠簾后的琵琶弦都顫了三顫。
“欲飲琵琶馬上催。”江淵仰頭灌盡杯中酒,喉結(jié)滾動間,詩成擲杯。青瓷盞在漢白玉地面碎成八瓣,驚得侍酒童子手中銀壺當(dāng)啷墜地。
妙音纖指撩開珠簾,望見那醉眼惺忪的公子正以劍鞘挑起碎瓷,劍穗上綴著的南海明珠在燭火下泛起血色幽光?!弊砼P九江君莫笑?!彼龅乩市?,劍鋒直指天邊殘月,“古來邊寨幾人回!”
滿堂寂靜。
孟長錦猛地扯碎寫滿“大漠孤煙“的詩稿,碎紙如雪片紛揚:“胡言亂語!邊塞詩當(dāng)有金戈鐵馬之氣,你這醉鬼…”
“孟兄此言差矣?!苯瓬Y踉蹌兩步,劍尖在地面劃出火星,“你看這酒漬,可是用邊關(guān)將士的熱血釀的?”他忽然俯身,沾著酒液在孟長錦案頭寫下“白骨“二字,墨色與酒色在宣紙上洇成血色漩渦。
“公子且慢!”樓上珠簾急響,妙音提著裙裾奔下樓梯,金步搖在云鬢間顫出冷光,“方才……可是《涼州詞》全篇?”
江淵以劍撐地,發(fā)冠歪斜間露出半截蒼白脖頸。他忽然抬眼,眸中寒星乍破:“騮馬新跨白玉鞍?!?br/>
劍鋒陡然指向孟長錦身后那幅《平虜圖》,畫中鐵騎正踏碎敵酋旌旗:“戰(zhàn)罷沙場月色寒!”
孟長錦霍然起身,紫檀圈椅在青磚上劃出刺耳聲響。江淵卻已踱至那幅畫前,劍尖挑起垂落的畫軸:“城頭鐵鼓聲猶震?!彼鋈粨]劍削斷系繩,整幅畫轟然墜地,揚起的塵埃中,他踩著畫中突厥可汗的臉譜大笑:“匣里金刀血未干!”
妙音以袖掩唇,指節(jié)因用力而發(fā)白。她從未見過有人能將殺氣化作詩行,更未見過有人敢當(dāng)眾踐踏孟家世子的顏面。
“江公子好膽色!”孟長錦拍案而起,翡翠扳指在掌心捏出裂痕,“可敢再賦一首?”
江淵以劍拄地,搖搖晃晃走到場中。他忽然解下腰間酒葫蘆,仰頭傾倒時,酒液在月光下凝成銀練:“北海長云暗雪山?!?br/>
酒葫蘆重重砸在青磚上,驚起滿座心跳。他踉蹌兩步扶住朱紅立柱,指尖在柱身刻出深深溝壑:“孤城遙望突厥關(guān)!”
“好個突厥關(guān)!”孟長錦冷笑拍掌,卻見江淵突然轉(zhuǎn)身,劍尖直指自己眉心:“黃沙百戰(zhàn)穿金甲?!?br/>
劍鋒在孟長錦額前停住,江淵忽然歪頭,酒氣噴在對方臉上:“不破突厥?!彼偷財S劍入地,震得案上燭火齊滅,“終不還!”
滿樓燭火次第亮起時,孟長錦看見自己映在劍身上的倒影——面色慘白如紙,身后屏風(fēng)上繡的猛虎,正被江淵的劍影撕成碎片。
“諸君可知,二皇子不日將親征突厥?”江淵忽然抓起案上酒壇,任由琥珀色酒液順著下頜流入衣襟。他忽然捏碎酒壇,瓷片深深扎進掌心:“你們在此吟風(fēng)弄月時,可有膽量隨他踏過玉門關(guān)?”
滿樓簪纓子弟齊齊后仰,如被北風(fēng)刮倒的蘆葦。妙音攥著繡帕的手背青筋暴起,忽見江淵踩著滿地瓷片逼近,酒氣混著血腥撲面而來:“女帝五年前能親征,爾等男兒倒要躲在女人裙下寫詩?”
章寒突然噗嗤笑出聲,在寂靜中格外刺耳。江淵轉(zhuǎn)頭,卻見好友以折扇掩面,肩頭抖得如風(fēng)中殘葉:“劉公子莫要自謙,您這'醉臥九江'的詩才,可不正是貼了二皇子的金?”
“二皇子赴突厥?”孟長錦忽然大笑,震得梁上積塵簌簌而落,“圣上怎舍得讓這草包…”
“放肆!”江淵突然暴喝,震得滿樓燭火齊搖。他反手抽出孟長錦腰間佩劍,寒光過處,鬢角發(fā)絲飄然墜地:“女帝能馬踏賀蘭山,二皇子為何不能飲馬陰山?爾等食君之祿,倒要質(zhì)疑君父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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