冥蝶劍速度減緩,最后穩(wěn)穩(wěn)停在空中。穆清嘉只覺自己與師弟正泛一葉扁舟,游于云海之中,無風亦無鳥獸相擾,所伴唯有天地與師弟而已。
靜謐的月色下,霍唯倚坐于冥蝶劍上,眼中映著一輪半月,少見地露出幾分閑適。
“從三歲起,作為霍家族長的二子,我就知道自己只有兩條路可走:作為凡人茍延殘喘地活,亦或是修煉,等著某一天走火入魔,反噬而死?!?br/>
“爹娘一直都不許我修行,直到師傅,劍尊者的出現(xiàn)?!被粑ㄉひ羯硢?,“他帶來一個未被證實過的可能:所謂的廢靈根并非無法可解,只是需要極大的代價而已。”
他很少這么多言,穆清嘉知他有傾訴之意,便靜靜聽著。
“我必須鍛造兩把本命靈劍,一把以純正的火靈氣煉化七七四十九天,另一把則以純正的水靈氣煉化同樣四十九天。其中不能有任何差錯,全部由自己完成。我隨時都有可能失去控制,爆體身亡?!?br/>
“十死無生,那是我在鬼門關(guān)里走的第一遭?!被粑ù鬼冻鰷\淡的微笑:“師傅瞞了你,娘的淚卻瞞不了你。后來出關(guān),師兄眼圈紅紅地硬要把親手做的桂花酥塞給我吃,我就知道你懂了?!?br/>
他這么說著,穆清嘉腦海中漸漸浮現(xiàn)出那時的場景,心中傷感的同時,笑道:“胡扯,平時又不是不給你吃桂花酥,你怎么就又明白了。”
“平時的不夠甜,那天的最甜。”霍唯用歪理狡辯道,“所以那天師兄肯定是最心疼我的?!?br/>
那時死里逃生的小霍唯,就像現(xiàn)在一般“師兄”、“師兄”地叫,叫得他心全軟全化成糖汁兒了。又因那孩子吃了許多苦,便在糖汁兒里饞了苦膽和陳醋,酸澀得很。
“你將近四個月未飲食,自然覺得甜?!蹦虑寮蔚吐暤?。
霍唯無可無不可地點頭,然后看著他道:“站著聽不累么?”
穆清嘉一頓,看著師弟空蕩蕩懸在空中的雙腿,以及雙腿之下漫無邊際的高空,道:“……不累?!?br/>
“俯視人沒禮貌?!被粑S便找了個借口,招招手道:“坐下。不然我把你晃下去?!?br/>
穆清嘉對他生不起氣,只得小心翼翼地蹲下,坐在劍尖上。索性冥蝶劍很穩(wěn),霍唯也沒使壞,他坐得倒是平穩(wěn)。
“鑄劍之后呢?”他問道。
“劍道乃萬法天道中最為霸道的一道?!被粑ǖ?,“由單水靈氣煉就的本命靈劍只認水靈氣,火靈氣同理。當我與靈劍一同修煉時,只能吸收一種靈氣;用劍時,也只能釋放一種靈氣。由此,水與火便可分離,師傅的理論是對的。”
但穆清嘉知道這還不是結(jié)束。
“作為代價,我的時間將被拆分為兩半,一半給水靈根,一半給火靈根,修為才能有所進益?!被粑ú簧踉诤醯?,“正所謂事倍功半,我殫精竭慮,也比他人慢上一倍。”
“那時我覺得這沒什么。遭人恥笑也好,在族內(nèi)不堪也罷?!被粑ǖ?,“反正我有爹娘有師傅,有師兄,有師妹和師……我已拼盡全力。沒什么可抱怨的?!?br/>
想必那是他們最快活無憂的一段時光。每天白日在風吹日曬中練劍,直到手腕和小腿充血腫脹;夜間練氣,枯燥乏味。稍有不是便罰面壁思過,罰摘抄經(jīng)文——但那些苦又算得上什么?
有家人陪伴的時光,歲月靜好,有的不過是甜蜜的苦罷了。
霍唯的神情沉了下來。
“直到我發(fā)現(xiàn),即便盡力,也無法護住我的親族。血,全是血。二百三十五人,我的爹娘,兄長,幼妹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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