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素聞言,垂首沉思良久,又將字條拿在手中反復(fù)地看著,驀地蹙起了眉,不死心地問道:“那個妹妹生的那場病,因由何在?薛中丞可查到了其中眉目?”“抱歉,這方面的消息,我的人尚未去查。”薛允衍端起茶盞喝了口茶,將身子靠向了椅背,“博南那邊的人還沒完全撤回來,我這里人手吃緊,請女郎見諒。”博南離著大都何止千里?薛允衍答應(yīng)派人手去查,且還查得如此細(xì)致,秦素的確是該謝謝人家了。心下雖是如此想著的,可秦素的眉心卻蹙得越發(fā)地緊。不知為什么,她的腦海中,忽然便浮現(xiàn)出了一張哀切的臉。那張臉在鏡中漸漸憔悴,一夕之間,便像是老了許多歲。難道說,這對姊妹與秦家之間,竟有著比秦素認(rèn)為的還要深的牽絆嗎?“篤篤篤”,一陣極輕的剝啄聲之驀地響起,打斷了秦素的思緒。她抬起頭來看向了薛允衍,目中生出了些許期盼,輕聲問:“來了么?”薛允衍沒說話,只點了點頭。秦素立時面上一喜,站起身來,向立在門邊的阿栗示意了一下。阿栗點點頭,上前一步,將大門上的木栓悄悄插上了,整個過程中沒發(fā)出半點聲響,也不知那門栓上是不是抹了油。秦素不及細(xì)想這些,只低聲問薛允衍:“是哪一間房?”“畫室。”薛允衍簡短地說道,沉吟了片刻,亦跟著起了身:“我陪女郎過去吧?!鼻厮卮丝痰男囊呀?jīng)飛去了里間,也沒顧上聽他說了什么,提步便向畫室走去。房間里安靜得有些壓抑,除了行動時衣擺發(fā)出的細(xì)微聲響外,再無別的聲音。待兩個人走到畫室時,便見那畫室之中,赫然站著一個人。那是個年屆四旬的中年男子,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布長衫,發(fā)上戴著束髻小巾,作最常見的文士打扮。此刻,他正立在畫室靠書架的位置,不安地四處打量著。一見此人,秦素的眉眼便彎了彎,笑著啟唇道:“程侯安好。”那人被這聲音驚動,猛然回首看去。秦素向他微一點頭:“多時未見,別來無羔?!蹦侨说拿嫔?,一下子涌出了明顯的震驚。怔怔地看著秦素好一會后,他方才急步上前,伏地見禮:“微臣見過晉陵公主?!鼻厮氐挂矝]攔著他,受了他的全禮后,方才笑語:“坐下說話罷。”一面說著話,她一面便向那畫案后的錦墊上跽坐了,行止間一派灑然。那人的神情卻是頗為拘束,聞言未敢就座,而是又向薛允衍躬了躬身。薛允衍淡然一笑,不緊不慢地道:“程仆射不必多禮,請坐吧?!鼻厮匦σ饕鞯卮蛄恐?,心下滿是歡喜。這突然出現(xiàn)在畫室中的男子,正是她的老熟人——程廷楨。程廷楨才升任了冗從仆射,又得了個亭侯的爵位,秦素稱他為程侯,而薛允衍稱他為仆射,便是分別指他的爵位與官位。 說起來,秦素與這位新晉的程侯也算是幾番聯(lián)手,當(dāng)年為了破去秦氏困局,她曾不只一次借助過程廷楨的力量,然而兩個人正式會面,卻是首次。一面在心下思忖著,秦素一面便微微凝眸,打量著程廷楨。程廷楨生得一張和雅的臉,五官中尚余著年輕時的俊秀,中等身材、行止端凝,即便此刻極為驚訝,他的舉動卻并不顯得慌張。到底是百年士族程氏郎主,單只這一份鎮(zhèn)定,便已令人刮目相看。秦素心下十分滿意,看向程廷楨的眼神也極柔和。這一位委實助她良多,縱然程家也因了秦素得了不少好處,但在秦素一無助力之時,若不是因為他,她的許多計劃便無法實施。此人,委實是她潛在的大盟友。此時,薛允衍也已坐在了秦素的左首,秦素便向右首的位置示意了一下,和聲道:“程侯請坐罷。”程廷楨告了坐,方才端端正正跽坐了下來。薛允衍便對程廷楨道:“有勞程侯跑了這一趟,路上可還順利?”程廷楨恭謹(jǐn)?shù)赜谧写故椎溃骸把χ胸┨蜌饬恕:?、李兩位頭領(lǐng)親自護(hù)著我自后院而來,一路上并沒遇見人。”秦素聞言,腦海中便現(xiàn)出了何鷹那張黑漆漆的臉來,復(fù)又想起了薛家那一推的飛禽走獸。她隱約記得,薛允衍身邊有個很得用的侍衛(wèi),名叫李隼??雌饋?,為了護(hù)送程廷楨過來,薛允衍出手還是很大方的,讓何鷹與李隼這兩只天上飛的都出動了。聽了程廷楨的話,薛允衍便點了點頭,轉(zhuǎn)向秦素解釋地道:“這三樓的雅間兒乃是高人督建的,各有一道秘密的樓梯可通向后院,西首這一間的入口便在畫室。殿下但請放心?!薄拔易允欠判??!鼻厮匦Φ溃嫔苁禽p松,“由薛中丞親自安排的事,定是諸處皆妥?!毖υ恃艿灰恍Γ]接話。秦素此時自也無心與他打機(jī)鋒,而是轉(zhuǎn)向了程廷楨,輕啟唇瓣,漫聲道:“‘珍重冰姿雪未消,卷上珠簾看瓊瑤?!上КF(xiàn)在是夏天,見不到春天的柳花飄飛、滿城煙雨,實是憾甚?!贝搜砸怀?,程廷楨便猛地抬起了頭。那一刻,他看向秦素的眼神,幾乎就是驚駭?shù)?。秦素所吟的詩句,正是他在陽中客棧收到的那首藏頭詩的前兩句!“珍卷已贈,今晚候君?!蹦鞘撞仡^詩的首字連起來,便是這樣的一句話。夜宿陽中客棧的那一晚,正是因為有了那兩封贈信,程廷楨才能拿到一份完整的山川圖冊,由此才有了構(gòu)陷霍至堅的機(jī)會,移去了壓在程家頭頂?shù)倪@座大山。更有甚者,早在中元十二年末,若非有那三本珍卷,程廷楨也不會壓下左思曠一頭,為程家贏得了喘息之機(jī)。而那三卷珍本,亦是這贈信之人的手筆,否則那首藏頭詩中,便不會有“珍卷已贈”之語了。此刻,陡然聽聞秦素竟吟出了那詩中的頭兩句,程廷楨如何不驚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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