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素急欲知曉事情的經(jīng)過,此時便也不說別話,開門見山地問江八娘道:“到底出了何事?”江八娘一面轉(zhuǎn)首四顧,一面以極輕的語聲問:“此處說話方便么?我日常聽宮人議論,說是宮中金御衛(wèi)有飛天遁地之能,也不知是真是假?”秦素聞言,便掩唇輕笑道:“他們今兒可管不著咱們,全都在平就宮守著父皇他們呢。我們這里不過是些最普通的禁軍守著罷了?!边@是阿忍此前給秦素送的消息,今日玉露河畔并無高手,她們有什么話盡可以說。聽得秦素所言,江八娘這才放下心來,壓低了聲音,近乎于耳語地道:“回殿下,阿耀方才傳話說,淑儀夫人從猗蘭宮偷跑出來了?!鼻厮氐刮艘豢诶錃狻{愂鐑x居然能自己跑出來?秦素下的藥分量極足,麗淑儀怎么就能醒了?“此前她不是報了病么?”秦素問道,面色已是格外冷肅:“既是病得起不來榻,她怎么還有力氣出猗蘭宮?還有,什么叫偷跑出猗蘭宮?”麗淑儀位列上九嬪的第二位,在宮里幾乎是可以橫著走的,她偷跑個什么勁兒?江八娘秀眉微蹙,輕聲道:“阿耀說,是那個猗蘭宮的小供人偷偷來送的信,說是淑儀夫人原先在寢宮睡著,不知怎么忽然就醒了過來,然后就說要出去散步,收拾打扮了一番就去了御花園。誰想,到了御花園后,眼錯不見地她就沒了影兒??汕蓷钆O(jiān)今日上晌忽然得了急病,被隔去了外頭養(yǎng)病,淑儀夫人這一失蹤,猗蘭宮瞬間就亂作了一團(tuán)。”“怎么會這樣?”雖然知道事情必定已然妥善解決了,可聽了江八娘的話,秦素還是覺得后心發(fā)涼,“怎么會這樣巧,楊女監(jiān)偏就今日病了?麗淑儀去散步不可能沒人跟著,怎么就能不見了呢?”“據(jù)那個小供人說,到了御花園后不久,淑儀夫人就把所有人都調(diào)開了,然后她人就不見了?!苯四镎f道。原來還真是她自己偷跑了。秦素莫名有種想要笑的感覺。麗淑儀是不是瘋了?她這是想要做什么?這皇宮守衛(wèi)森嚴(yán),她要往哪兒跑?“她為什么要跑,你可知曉?”秦素冷著臉問道。“阿耀沒說?!苯四镙p聲道,語聲很是沉靜,唯眸底深處有著一絲困惑,“那個小供人當(dāng)時是跟著淑儀夫人出門的,淑儀夫人失蹤后,她也到處亂找。說來也是她運(yùn)氣好,亂闖亂跑地便跑到了御花園后門,恍惚瞧見有個兩個宮人打扮的女子,半扶半拖著一個宮人,鬼鬼祟祟地拐進(jìn)了另一頭。她當(dāng)時就覺得,那個被夾在中間的宮人,背影很像是淑儀夫人。這小供人卻也機(jī)靈,并沒有當(dāng)場叫破,而是先偷偷跟著她們走了段路,隨后便將事情告訴了阿耀。”秦素身上的氣息,此時已經(jīng)完全地冷了下去?!叭缓竽兀俊彼龁柕?,眸中的冷意幾乎能把人凍成冰塊,“那兩個宮人打扮的女子,莫非竟是往玉露河而來的?”“是的,殿下?!苯四锖喍痰貞?yīng)了一聲。秦素面沉如水,定定地望著自眼前鋪展而去的那一片芳草,良久后,方冷聲道:“你繼續(xù)往下說?!薄澳莾蓚€宮人到底是誰,目前尚不清楚?!苯四锍领o的語聲響了起來,語氣并無太多波動,“聽了阿耀所言,我就猜想,這兩個宮人的目的,大約是要讓我三姊……不,是十四妹,在眾人面前露出真容,而后,再將我江家乃至于薛家,一同拉下水?!薄澳阏f得一點(diǎn)沒錯?!鼻厮卣Z氣肯定地說道,心下對江八娘的敏銳倒也嘆服。她是知道前世之事的,卻是千防萬防也沒防得住,而江八娘不過是只聽了阿耀的幾句口信,便立時推斷出了整件事。思及此,秦素的眉心便緊緊蹙了起來。其實,早在很久之前,她便隱約有種預(yù)感,當(dāng)年麗淑儀之事被人當(dāng)場揭穿,很可能是有人設(shè)局。如今看來,她的預(yù)感倒還真準(zhǔn)。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局,表面看來其針對的是江家,而實際上,薛氏才是此局的真正目標(biāo)。在朝堂之上,薛氏態(tài)度始終是旁觀的,這必定會叫某些人不安,而中元帝對薛家一向很有好感,這可能就更讓某些人坐不住了。說起來,前世這一局的目的還真達(dá)成了,薛氏從此被中元帝不喜,而江氏反倒沒受什么影響。 照此說來,這設(shè)局之人,對中元帝的脾性倒是摸得相當(dāng)之透。很像是“那位皇子”的手筆。秦素心中忖度著,沉默了一會后,復(fù)又看向了江八娘:“你后來提前去了彩棚,是料定麗嬪會被人丟在彩棚?”如果要暴露麗淑儀的真實身份,又能將設(shè)局之人置于事外,那么,彩棚是最合適的地點(diǎn)。江八娘聞言便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:“是,殿下。聽說此事后,我覺得那兩個女子行事詭異,想來是不可能在眾人面前露面的,因此,我推斷她們會把我十四妹丟在某處,由得她被眾人發(fā)現(xiàn)。”說這些話時,江八娘的語聲平淡極了,那種就事論事分析的態(tài)度,讓她在這一刻很像是在說別人的事,而非論及自己的姊妹。這種將所有感情抽離出來、對自己的家族無一絲親情的感覺,讓秦素覺得親切。某種程度而言,她與江八娘還真有幾分相似。此時,便聽江八娘又道:“我當(dāng)時想的是,玉露河畔聚集了全大都幾乎所有的名門,是最好的揭穿真相的地點(diǎn),而彩棚又是相對封閉的場所,將人丟在那里,神不知鬼不覺,那兩個女子大可以混在宮人中瞧熱鬧,就算要脫身也容易。所以,我當(dāng)先就去了彩棚。畢竟,這關(guān)乎我江氏的名聲,也關(guān)乎我……”她突然頓住了話頭,面上悄悄劃過了一絲凄然。秦素凝眸看著她,她知道江八娘的未盡之言。她最擔(dān)心的,還是柳嫗。如果麗淑儀之事被揭穿,江夫人頭一個便會懷疑到江八娘身上,屆時,柳嫗就危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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